又一次死里逃生的李志平开始了漫长的等待。直到现在,他仍时常梦见自己在看守所里,看着别人拿着铺盖回家,在梦中绝望地念叨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”。
1990年,李志平被取保候审,摆在他面前的是难再续的生活。出事之前,这个能抡圆了膀子干活儿的小伙子正和师傅学看图纸,一心想着存钱盖房子娶媳妇。看守所里的7年带走了他熟悉的一切,父亲去世,母亲瘦得不成人形,未婚妻早已成家,村里分的宅基地也没有他的份儿。
“当时上火疼得牙都掉了”,坐在粉刷一新的家里,发际线已经退到头顶的李志平回忆道,彼时32岁的他不得不和老母亲挤在一间小屋,“半夜睡不着,就自己披上衣服在野地里走”。
取保候审后,一身伤病的李志平开始去外地建筑工地上当小工,3年多赚了3000元,东拼西凑把房子垒了起来。37岁时,经人介绍和现在的老伴儿成了家,结婚的时候,屋顶漏雨、墙壁露砖。婚后5年,夫妻俩只有过年时能吃上一点儿肉。“就这盖房子的钉子钱,我都欠了好几年才还上。”李志平抬头看着屋顶说。
近几年,身体愈发不好的他不再出门打工,在村里帮人盖房子,侍弄家里的一亩地、几只鹅。靠着老伴儿在北京当保姆的收入,李志平家砌起了院墙,粉刷了墙壁,甚至装上了朱红色的院门,上面嵌着古代衙门样的铜狮头,正上方还悬挂着用金字写着“天道酬勤”的黑色匾额。
和邻居比起来,李志平家的大门甚至有些气派。“人家都在县城买房了,不在这住了。”李志平悠悠地说,留在村里的人家越来越少,都跟着儿女搬走了。他和老伴儿没有孩子,村里人家孩子结婚的场合,他能躲就躲。事实上也没有多少人邀请他,“自己没孩子,人家也嫌咱晦气”。
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,就连隔壁村有事也一定要他出席,比如发生刑事案件的时候。
有一回,邻村有人被杀,正在天津打工的李志平被警方召回,重复他已经十分熟悉的流程:两手张开在地上使劲摁手印,在平地上走圈踩脚印,提取头发样本。作为法律上的犯罪嫌疑人,他总是头号嫌疑对象。
他需要向治保主任申请,获准后才能外出打工。有一年国庆节,村里大喇叭广播:“坐过监狱的不许出门!”还专门点了李志平的名字。
“气得我直接就过去骂他们!‘你点我干啥!你知道我这事儿是啥情况吗!’”面对记者,李志平瞪大眼睛抬高了声调,拍打着木椅扶手,半晌又像挨了一棒似地承认:“咱这算是有污点,跟正常人不一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