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突兀地站在满是黑色煤炭的站台,火车已经渐行渐远。把娇嫩的声音留在耳畔,可塞外的风太强劲,硬是将这唯一的美好撕裂。远处,有道工走来,我迎上前去,询问下花园石窟的下落。
上世纪三十年代末,一个叫鸟居龙藏的日本人来到这里,此前,他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大同云冈石窟考察,在那里他听说张家口一个叫下花园的地方,还有一座不大的石窟,而且开凿年代也是北魏。这个消息引起了他的兴趣,在结束了云冈石窟的调查后,他驱车来到了河北的张家口,在下花园找到了这座石窟。那时,这座石窟的周边环境与现在不同。鸟居龙藏回到日本后,很快写下了这次的调查情况。1940年,《燕京学报》第27期上刊登了鸟居龙藏的论文《下花园之北魏石窟》。由此,国人们才知道在河北最北部的这座小镇上还有这样一座北魏石窟。
1950至1960年代,在十一月的寒风中,一个身裹棉大衣的人出现在下花园。这是一个中国学者,他的名字叫荆三林。此时的塞外天寒地冻,北风呼啸。一条大河拦住了他的去路,大河的对岸,一座黑黢黢的洞口像眼睛一样召唤着他的到来。幸运的是,塞外的寒冷成就了荆三林的这次考察。大河的水面已经被晶莹的冰层覆盖,冰层之下,河水清冽而湍急。荆三林小心翼翼地涉冰而过,脚下不时传来冰裂的声音。石窟的大门已经被河水淹没,荆三林从石窟窟门上方的明窗爬了进去,借助明窗幽暗的光亮,一个曼妙的佛国世界出现在他的眼前。后来,在他的著作中,这样形容他看到的情景:
“窟内,正中自藻井中心之冰面余二市尺五寸多。合80余厘米,该窟正中高为3.82米,是所余尚不足零头,其下三公尺皆在水内。窟顶藻井,中为莲花,周围绕着八个飞天,残破者三,余较完整。”
我在道工的指引下,沿着铁道向南走去。道工说,走不多远就可以看到石窟。可在我的视线里却看不到河,我一直在寻找荆三林涉河而过的那条河流。我想,到了河边也就快到石窟了。走过煤场,眼前却出现了一块水泥做的牌子,上面赫然写着:“河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下花园石窟”,我环望四周,却看不到石窟。我的面前出现一个很深的凹坑,凹坑的一侧有一列台阶。我沿台阶而下,终于看到了这座北魏石窟。
原来,石窟早于被压到了铁轨之下。1970年代,为扩建下花园火车站的货场,增设了铁轨道数,石窟便被压在了下面,石窟前的河水早已干涸,原来河床的地方填埋起来也修筑了铁路。石窟被夹在两条铁路之间,火车时不时地轰鸣而过,巨大的震动传递到石窟时早已变成了阵痛。古代灿烂的文明在无秩序的工业发展中不停地呻吟。
没有人能够感觉到她的痛楚。我走进石窟,地面还残存有淤泥,窟门有些残破,窟门上方的明窗还在,明窗约有一米高,顶部雕刻着忍冬纹饰,两侧各浮雕一躯四臂护法像,手捧日月。荆三林当年从这个明窗进来的时候,一定是弓着身子弯着腰。石窟内的空间为椭圆形状,石窟的顶部也雕刻着忍冬纹饰,右侧门道残存有菩萨浮雕,但风化严重,仅略具形态,依稀可辨其有头光。后壁正对窟门处开凿着一身帷幕帐形龛,高约两米,龛内雕刻着释迦牟尼坐像,其余壁面上雕刻着千佛,在明窗的下面雕凿一铺释迦、多宝并坐小龛。
这里的石质为粗颗粒的砂岩,所以,石窟内的造像风化较重。保存下来的最完美的部分是石窟顶部的藻井,中央为一巨大的莲花,莲蓬中有一横穿,双匝莲瓣,与正对明窗处有三朵小型花饰,以此为起点,略见对称地分左右两列雕刻着六身飞天,美轮美奂地环绕在莲花四周,她们身着印度式紧身衣,丰颐秀目、脚足外露,或飘逸欲飞,或载歌载舞,或回眸捧花。她们相互手手相牵,合围成一个团体,象处子们在游戏。她们快乐而无忧,似乎可以听到她们嬉笑的声音。而这声音虽在天国,却分明来自人间。那些创造出这些传神艺术精品的工匠们,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净土。有人这样评价:“仅以这组藻井群雕所达到的艺术境界而论,下花园石窟就足以引起艺术史论界的重视了”。
从下花园石窟出来,拾级而上,回到现在的地面,满目又是黑的煤山,一列装载着货物的火车徐徐开来。工人们忙碌着准备卸载货物,这是他们每天都在做的工作,他们并不知道,在他们的脚下践踏着怎样的一片净土。没人听到来自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呻吟,古代文明早已被现代铁轨碾轧的粉身碎骨了。
在暮色茫茫中,我黯然神伤地离开了下花园。我乘坐的火车再次从下花园石窟上面呼啸而过……
[国内新闻]记者从云南省福贡县委宣传部获悉,据初步核查,发生在福贡县上帕镇腊吐底村的山体滑坡已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