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以说,一个人理解另一个人是有难度的,尤其是弘一大师这样的人。在我阅读的书籍里,介绍大师时,不忘记在“中国近、现代史上一个极富传奇色彩”之后,添加一句“颇有争议的人物”。这让我很是迷惑不解。我不知道大师到底做了什么,竟然让后人有如此褒贬?如果是因为私生活,那实属不应该。大师在二十八岁那年在日本留学时,相识相知了美术模特,后带她回国。这段爱情,即使现在人说起,也无可厚非,毕竟大师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情,他与妻子俞氏是母亲在他十八岁那年订下,二十岁时,母亲包办他与俞完婚的包办婚姻。我很纳闷,国人怎么一说起婚姻,就一个个像是封建制度的卫道士,恨不得把大师钉在耻辱柱上呢?
众人非议的还是大师的皈依,坊间说大师出家是为了躲避与两个妻子的感情纠葛。以当时大师在俗世的家庭背景,纳一两个妾氏,算不了什么。假如有着名人效应的大师感觉难为情,甚至可以选择与日本妻子浪迹天涯;到了日本如果实在想亲近佛法,还可以进日本的寺院(那里的寺院允许携带妻子出家修行)。
我经过反复研究,大师遁入空门是看破、放下的结果。环境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性格,品德,处事的方式,做人态度。早在大师八、九岁时,有位姓刘的乳母常常教他背诵《名贤集》中的格言诗,有一首为“高头白马万两金,不是亲来强求强,一朝马死黄金尽,亲者如同陌路人”。大师十五岁,读《左传》和《汉史精华录》等,就理解“人生犹似西山日,富贵终如草上霜”,“繁华尽头是悲哀”的意境,就是大人,乃至黄土埋到半截身子的人,又有几人能领悟这其中道理?职场上你争我斗,尔虞我诈,为了一点的蝇头小利,不惜出卖自己的人格的人比比皆是。这些或许冥冥之中注定了大师将来会看破、放下,跳出红尘之外,去做了一个大智者。
大师在皈依之前,已经在家拜佛,但他内心是向往出家的。终于在三十八岁那年,因了知己夏丏尊不经意间的一句话(这样做居士究竟不彻底。索性做了和尚,倒爽快!),率真的李叔同就跑到杭州虎跑寺落发成僧,取名演音,号弘一,从此义无反顾地踏上一个地地道道的苦行僧孤旅。
令我感叹的是大师三十八岁,一个正处于人生的黄金阶段,无论文学创作,还是教育教学,他都在巅峰上。可他依然出家了,从此,俗世中少了一个才华横溢的人,佛门中多了一个忠实的信徒。佛家在中国有多种流派,律宗是华严宗、净土宗、密宗等其他佛教宗派中对出家人要求最严格的。弘一大师偏偏就选择了律法严格的律宗,他身上穿着僧袍浑身上下达两百多个补丁,都是自己亲手一针一线缝补的;还有脚下的那双鞋,还是刚出家时准备的,一穿就是十五年。
如果有人企图给大师加上“不爱国”的罪名,更是荒唐。要知道十九岁时的李叔同曾经做出过支持康有为、梁启超等维新变法的回应,谱写过《祖国歌》,还和同学们肩扛旗子排队到街上去宣传劝国人抵制日货、劝用国货。“七七事变”后,身为僧人的弘一大师看到百姓因战争流离失所,民不聊生,不顾自己身体孱弱,把本该用到自己身上的珍贵药品,留给了伤员。他还吩咐寺院当家的把粮食省下,腾出禅房,接受难民,不仅如此,还拿出夏丐尊送给他从美国带回的白金水晶眼镜,请人当掉,给伤员换粮食......
这天,在天津的李叔同纪念馆里,我考虑到纪念馆是有自己的馆规的,没有走进去,用相机拍下了大师的塑像后,走出来,和福建泉州的、东北漠河的参观者在长椅上小坐一会,相约明早再来。
我的文友,也是出生自天津的女作家笨小暖是去年皈依的,皈依前是法师有对话的:
问:你是风吗?
答:不,我不是风。
问:你是树吗?
答:不,我也不是树。
问:你是一只铅笔?一张草稿纸?
答:不,我不是铅笔,不是草稿纸。
问:或者你是一块橡皮?
答:不,我更不是一块橡皮。我也曾渴望自己是一块橡皮。可我不是我几乎什么都不是。
问:守在同一个地方,从朝至暮,从暮至朝,你都做了什么?
答:念佛。念佛。除此以外,我什么也没做。我没有可做的。
问:只有念佛?
答:是的,只有念佛,念佛是唯一,是生命。
问:原来你如此卑微?
答:是的,我卑微,我爱卑微。 我以无尽的卑微,担当一切。我不知李大师当年到杭州虎跑寺落发成僧的时候,与寺院的方丈是否有过一次惊动人心的对话。这是大师的秘密,也是寺院的秘密,不是我作为一个业余的研究者所能知道的。我所能知道的是,大师无论是皈依后,还是皈依前,他都是一个有道德的人,一个有担当的人,一个远离人性恶的人,一个对人类有用的人。
原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对李叔同大师一生,给予了很中肯的评价:“深悲早现茶花女,胜愿终成苦行僧,无数奇珍供世眼,一轮明月照天心。”不管世人怎么评价李叔同,评价弘一大师,他都听不到了,也不屑于去听愚钝人的叽叽咕咕。大师的生命年轮永远地刻在了六十三岁。什么是生命?生命就是不断地离别,一些人出生了,一些人逝世了,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生,也没有永恒的消失。“有的人活着,却已经死了,有的人死了,却永远活着”(臧克家的诗)。李叔同(弘一大师)已经圆寂了,但是,他所作的《送别》还是经久不衰地被人们传唱,一九一三年成为为浙江两级师范学校谱的校歌,如今被更名后的南京大学仍然延用。
中国漫画之父丰子恺是李叔同大师的得意弟子,他和人编撰《中华民国五十曲》,收入恩师李叔同在俗时歌曲十三首。丰子恺在序言中曾说:“李先生有深大的心灵,又兼备文才与乐才。据我们所知,中国作曲作歌的只有李先生一人。”
我们,我们的世界,总有一天会消失的,那个时候,大师的《送别》会更加珍贵。
郭连莹读评:在韩冬红创作《放下,等于重生》这篇散文的初期,我对她说:人物散文不好写,稍不留神就写成了“先进事迹材料”;写李叔同的文字很多,写出新意很难。当看了她刊发在《邯郸文学》上的此文之后,感觉到可圈点处甚多,从中也看到了作者的用心经营,也打消了我最初的顾虑。这样一个大架构的题材,韩冬红收放自如,且不乏感悟与新意,文字中洋溢着“舍”与“得”之辩证思考与禅悟心得,寓含着淡淡的“不可言说的禅意”。掩卷沉思,我们关于弘一法师的迷茫与混沌,似乎慢慢清晰起来,像有一轮明月,照亮眼前的世界。
找准切入点,营构属于自己的叙事空间。面对李叔同这样一个不容忽视的历史文化“坐标”,可谓体系庞杂,枝繁叶茂,很难找到进入的路径。韩冬红从拜访李叔同故居切入,因“错过了纪念馆开放时间”不得入而入,很自然地引领读者踏访寻芳,诉说自己与大师的渊源情结,进而走进大师的生活空间和精神世界。她仿佛是一位“导游”,“我”时时处处出现在大师身边,删繁就简,简明扼要地让读者了解“我”对大师的认知,且纲举目张,构筑了一个打破时空的立体的叙事空间结构。作者把人物和事件放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,彰显人物的精神实质。《送别》反复出现,丰富一种复杂的情感,烘托和制造一种别样的叙事氛围。文章的语言散淡、随意、自然,看似不事雕饰,却处处匠心独具,在拉家常中把人物写得很活泛,朴实的文字却很有情感,像淡淡的水墨丹青,别有韵味和气象。他在既定的事实中增添一些合理的想象细节,生动、活泛,“穿过假山来到坐北朝南的弘一大师坐姿塑像前,那一刻,我大脑里霎间出现一幅图画:丰子恺给恩师一把藤椅,而弘一大师轻轻地摇晃藤椅数次后,才躬身入座,他担心自己坐下去,会压死藤条中的小虫……”话语不多,却彰显了李叔同悲天悯人的慈悲情怀。
在历史文化散文中,有了发现,便多了一些审美情趣和审智思考。尽管关于李叔同的资料、传说很多,作者却有自己的独特发现。在《放下,等于重生》中,韩冬红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关于弘一法师的奇闻逸事上,而是对李叔同的内心轨迹进行追寻,对他华丽转身,皈依佛门的突然“放下”进行了深深的追问。那个著述《四分律比丘戎相表记》《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篇》、谱写《送别》《祖国歌》的李叔同,作为一个带着体温的大慈大悲的个人,当别人把他作为一个“颇有争议的人物”时,韩冬红却不认可,在她眼里,弘一法师是“看破、放下,跳出红尘之外,去做了一个大智者”的大师,他用自己的善行、义举在历史的裂缝中发出自己的声音——所以,他虽然死了,在作者心里却“永远活着”,得以“重生”。和历史考证所不同的是,当下的散文写作面对历史时所匮乏的正是发现和理解。一个散文家笔下面对的往往是庞大浩如烟海的历史,必然得学会“取舍”,进而舍而复得。韩冬红就是从一条细小的缝隙进入,以个人的姿态与历史对话,将自身的力量集中起来,通达一个文学的世界,让弘一法师“放下”,然后“重生”。
在《送别》的袅袅余音中送别一代大师,别意绵绵。赵朴初先生对李叔同的评价,可谓一语中的:“无数奇珍供世眼,一轮明月照天心。”是啊,弘一法师去了,繁华落尽,都归于佛道归于空寂。但他渊博的学问、高洁的品德,与悲天悯人的济世情怀,在世人心中就像一轮明月在天空照耀着你我前行……
人生的精彩,在于每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录,或许放在Q空间、博客里,或许放在了日记本中,但多数还是被搁置了,那些随笔的文字,那些缱绻着心中的某段光阴,也不见了踪影。重新翻阅一下自己或者你身边那些优秀朋友留着笔迹的空间,看看带着故事的文字,《邯郸人·物》编辑小七在这里等你来讲述,为你提供展示自己的平台,也将故事讲给更多人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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